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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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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溫暖讓人安心。自來這邊,她就不曾與任何人有過身體上的主動親近,桃三娘雖說是她名義上的娘,卻也是她戒備的對象。她刻意地疏遠桃三娘,為的就是避免給當娘的看出蹊蹺來。試想,知女莫若母。她已經不是原來的魚非魚了,諸多變化,桃三娘怎麽感覺不出來?

因此,保持相當的距離很重要。

好在她這個身子有些覆雜。在她過來之前,這個身子曾經挨了魚鷹的一菜刀,那個九歲的娃娃就這麽死掉了,等到睜開眼,這個軀體裏裝著的就是一縷游魂了。

根據眾人的說辭,醒來後,她就性情大變了。卻沒有人懷疑什麽,一致的認定她的轉變跟魚鷹的殘暴有關。

所以,自此她不但冷落魚鷹,連帶著連桃三娘都疏遠了。平時說話都隔著一段距離,又怎麽肯讓桃三娘觸摸她的身體?

從心理上說,她是個缺少溫暖的人。舞楓的懷抱,正好填補了她心理上的這個空洞。

舞楓從她的擁抱中感受到了她的依賴,他的心如飴糖般軟化了,兩手交叉撫摸著她的手臂。入手雖隔了幾層衣裳,卻依然感受得到那細弱的楚楚可憐的骨架。

這讓他想起之前吃過的山雞了。同樣細小的骨架,難以逃脫狩獵者的捕殺。她這個樣子,若不好生呵護,還真不像是個能長命的呢!

這麽一想,思緒便有些游離了,竟然想到了那不可預知的某年某月某一天:她尚青春正好,卻不得不屈從於死神的召喚。昨日的青絲如雲、笑靨如花,悉數變成一夢蒼涼、一枕荒唐。本來鮮活溫熱的一個人,卻從未了記憶中漸行漸遠漸淡漠的一個背影朦朧,想想便令人恍惚悵惘啊!

想到再也不會有人在他受傷時,細心地煎藥服侍;再也不會有那麽軟乎乎的一雙小手小心地撫慰他的傷口;再也沒有一張陰沈沈的臉在眼前晃悠,嘴裏無所顧忌地講著粗俗而大雅的話;再也不會有人一邊奮力攀爬高山,一邊咒罵連連;再也不會有人故作無所謂卻神情淒然眼光閃爍叫人費解了;……

剎那即永恒。這是她曾經說過的話,矛盾,而又蘊含著極深的道理。

眼下,他相信自己明白了這個道理。她不是他生命的開始,也許也不會是終點,卻是他生命中剎那的芳華,不可重覆、無法取代、更不能抹殺。

男子的心,固若金湯。然,只要有一隙存在,便是攻城掠池的突破口。

舞楓明白,他心軟了、心動了。他想要懷裏的這小人兒,不想讓她游離於他的生命之外。

“天為證,地可表,青山為盟,綠水為誓。我、舞楓,會一生一世保護你,不會再讓你像剛才那樣傷心了。丫頭,你在聽麽?聽到了,回答我。”垂下頭,下巴摩挲著她的頂發,他低沈的聲音猶如春醪般醉人。

懷裏的人沒有動靜。

舞楓挑起了一邊眉,又問了一遍:“丫頭?丫頭?”

似乎她若是不答應,他會就這樣一聲接一聲地喚下去。

魚非魚暗中嘆息著。推開他,實非她所願。可是答應他,前景又實在難蔔。

很怕他再次生氣走開,那樣的經歷只要一次就夠了,她不想再試第二次。

於是,閉著眼,順著剎那的心意,她鼻息濃濃地嘟囔了一聲:“知道了……”

話音裏依稀含著幾分不甚痛快的賭氣的意思,但畢竟還是一句承諾。這也算是小有成就不是?

別忘了,這丫頭比一座大山還難以撼動呢!

舞楓的唇角自然而然地沁出一朵燦爛的向陽花。

篝火劈啪作響,脆亮如心情。烈火驅散了山洞裏的陰濕,照亮了無垠的黑暗。

無意之中,舞楓瞥見了石壁上兩個人的身影,卻只有他自己一個,懷裏的她,仿佛融入了他的身體裏。

這一幕著實有些意思。她並沒有消失,她好好的躲在他的懷抱裏、在他的蔭護下、在他的身體裏。

這份擁有似乎比擁有了廣袤的山河更加地真切、實在,也更加的叫人放心。

良久——

“丫頭,睡了麽?”

“嗚……”

“不許想些有的沒的,聽到了麽?”

“嗚……”

“丫頭,蜂蜜療傷是從哪裏學來的?又是什麽雜書麽?”

“嗯。”

“丫頭讀書,起初想的是什麽呢?還有你這一身打扮,從來就沒有人非議過麽?”喜歡上了一個人,就不由自主地關心起她的方方面面。

女子讀書是件令人側目非議的事情。莫非是為了擋住這些流言蜚語,所以才裝扮成這部男不女的模樣?

舞楓的猜測不是沒有道理的。男女生理不同,服飾式樣也有差別。自古以來,男女有別。這男女的服裝也絕對要分開,不得摻雜、逾越,否則將要遭到譴責。三國時,以清談著名的何晏“好服婦人之衣”,就曾被當時的另一位大家傅玄指斥為穿“妖服”。而女子穿的男裝,也被視為妖服,會被整個社會加以貶責的。

男女裝混穿,在正統的觀念裏是嚴重的政治問題,而不是生活小事,更不是個人興趣的事情。古人有言:“夫衣裳之制,所以定上下,殊內外也。”男子主於外,女子主於內,故而才有男女的服飾制度,使男女各守本分,不得僭越。若女子男裝,會出現牝雞司晨的事,是家庭的不幸,國家的不幸。比方說夏桀因寵末喜戴男子冠亡國,而何晏本身則也遭到了殺身之禍,而且三族皆被夷滅。

男女服制的不同,是男尊女卑的反映,是絕對不被允許擾亂、悖逆的。

這個道理魚非魚怎會不知?但是,她並不想當著舞楓的面搏擊時勢。事實上,她很清楚自己的言行思想與這個時代是多麽的格格不入,沒有被當作異物殺死已經算她的大造化了,又怎麽會為一時意氣而逞口舌之利?那簡直就是“蚍蜉撼大樹”!

因此,她悶聲道:“我想著假扮男子撈取個功名利祿呢,你信不?”

舞楓笑了:“信。”

魚非魚暗中翻個白眼,道:“你就糊弄我吧。沒有知識好歹我也是有常識的。”

火鳳朝施行的是門閥制度。門閥制度又稱士族門閥制度。士族或世族,是指高門大族。

約在東漢後期,士大夫中就出現了一些世家大族,他們累世公卿,在入仕上,其子弟比一般人更容易獲得政治上權利。漢末以後,他們成為一個獨立性很強的社會力量。世族的力量在漢末曾一度受到打擊與削弱,但到曹丕實行“九品中正制”後,由於中正官為士族所把持,從而又形成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局面。至東晉時,由於門閥勢力的強盛,一些門閥士族控制了中央政權而形成了政權由士族與皇權的共治局面,所謂“王與馬,共天下”,即是這種現象的反映。

放眼火鳳朝開國六百餘年來,“九品中正制”始終貫穿其中。具體做法是:任用“賢有識鑒”的官員,擔任本籍州郡的大小“中正”,由他們區分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品來評定人才等級,然後由小中正上報大中正核實,大中正上報司徒核實,再交尚書吏部選用。

朝廷選舉人才“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臺閣選舉,徒塞耳目,九品訪人,唯問中正。故據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孫,則當塗之昆弟也。出身社會下層的正直之士,備受壓制,幾乎沒有進取機會;僥幸進入仕途的寒士,縱有俊才,但仍免不了為時豪所抑的命運。

所以,火鳳朝表面上看起來寧靜祥和,其實政治上已經出現了“朝廷寬馳,豪右放恣,交私請托,朝野混淆”的局面。

一場改天換地的風暴正在醞釀之中,指不定哪天,這天就要翻了呢!

而這些,魚非魚自然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她所能作出的解釋無非就是——

“像我這等秀外慧中的好女子,如果不加以遮掩,還不早給搶到山上作壓寨夫人了?為了自身的安全,不得不這樣啊!”

“往後,你可以不必擔心了。”看習慣了,覺得她這個樣子也沒什麽不好。終究還是個孩子,怎麽作怪都情有可原。真要換回女裝,扭扭捏捏的,一天走不到三裏,那模樣想想就憋屈人。

魚非魚也沒想過要換回女裝:“入仕,是傻子才做的事情。我的志向是:不向長安路上行,卻教山寺厭逢迎。味無味處求吾樂,材不材間過此生。寧作我,豈其卿,人間走遍卻歸耕。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鳥山花好弟兄。就這一身青衫風袖,有生之年,讀書破萬卷,足下行萬裏,不是很美的事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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